清晨六點，主街上的人還不算多，大理古城里的巷子巷口的早點鋪子飄出乳扇烤化的甜香，混著炭火氣，這是這座古城最本真的晨曲。走進僻靜小巷，偶有馱著煤氣罐的電動車突突駛過，驚得屋檐下幾只麻雀撲棱棱飛起。這是大理古城未被游客腳步踏碎前的片刻寧靜。

日頭爬上蒼山脊背后，南門城樓巨大的陰影便一寸寸從主街上撤退。人流如洱海的潮水，自城門涌進。大理古城里扎染鋪子掛滿靛藍的布匹，風一吹，似流動的洱海波紋；銀匠鋪前，小錘叮當當敲打銀器的聲音清脆如歌；白族阿媽背著小巧的竹簍，簍口探出翠綠的菜葉，在摩肩接踵的人潮里穩穩前行。喧囂鼎沸處，總有舉著手機直播的喧嚷，與舉著“風花雪月”啤酒瓶的嬉笑混作一團。這長街便如一條流動的河，裹挾著千百年的市聲，奔騰不息。

若想尋幾分清幽，不妨躲進棋盤格般縱橫的小巷深處。青瓦白墻的院落間，溪水沿著石槽悄然流淌，水聲叮咚，洗刷著石板上經年的苔痕。推開虛掩的木門，或撞見一方小院，三角梅開得潑辣，紅艷艷地爬滿了半壁老墻；或誤入一家安靜書屋，店主只抬眼一笑，便任你消磨時光。抬頭看，誰家窗臺垂下一簾紫藤，花朵累累，幾乎要吻上你的額頭。在深巷里游走，古城的肌理才在喧囂的背面徐徐展開。

肚子餓了，別只盯著網紅店。人民路下段的菜市場，是煙火氣最濃的地方。大理古城里的水靈的當季山菌、色彩斑斕的泡菜壇子、飄著濃烈香氣的鹵味攤子，還有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山野時蔬。賣乳扇的阿婆坐在小凳上，用薄刀輕輕刮著整片乳扇的邊緣，卷成精巧的筒狀。若你愿意蹲下來買上一卷，她或許會笑著告訴你，這乳扇得配她家自熬的玫瑰糖才最地道。轉角烤餌塊的小攤前總排著人，炭火炙烤的米香混著醬料的咸鮮，咬一口下去，軟糯焦脆，足以慰藉轆轆饑腸。

待暮色四合，城樓上的燈火次第亮起，如懸于半空的星子。這時登上城樓，晚風浩蕩。向西眺望，蒼山巨大的身影沉入靛藍色的暮靄，山巔最后一點雪光也隱去了；向東俯瞰，古城千家燈火漸次燃亮，如星河落入凡間。白日里鼎沸的人聲仿佛被夜色過濾，沉淀出一種深沉的安詳。這座城，既容得下千年古國南詔、大理國的滄桑往事，也盛得下此刻小攤上滋滋作響的烤乳扇香氣。大理古城古老卻鮮活，喧騰亦寧靜。半日穿行其間，看陽光舔過青石板，聽溪水漫過老墻根，嘗一口滾燙的市井滋味——恍惚間，七百年的光陰便在這尋常巷陌的煙火里，悄然流過指尖。

(責任編輯：佚名)